薄荷
2018年12月14x晚,云何市云集艺术中心。
入了冬,天黑得亦晚,风起夜凉,然在云集艺术中心里,拍卖台光线是唯一明亮,拍卖席亦座位无虚。
就在今晚,云集2018年冬季拍卖会正式举槌。
囊括了八千余件艺术珍品,总设书法字画、瓷器古董、古典家具、邮票钱币等四十个专场,本次云集冬季拍卖会规模之大,可称是年内罕见。
拍卖共耗时五天,今夜是第一夜,因拍品俱是国内近现代书画作品,又被冠名为“中国书画大赏之夜·近现代”。
拍卖台上展品轮换,直s灯光线极清晰,那些或古或金的拍卖品便被灯线映照出明晰模样。外罩了玻璃映s的流畅光泽,于无形也于无声处,便凸显了那些拍品几分美丽。
“下一件……《春困》。”
那是一幅现代油画。
阳光登堂入室,打落在写字台是暖色如金。有本子,有纸,有笔,便利贴在温柔风中微皱。
光风温暖,有三花颜色的一只猫匍匐在桌面,小憩。
与此同时,拍卖席上,有男人身材笔挺,落座在位。
忽明而又忽暗,灯光从吊顶散灭,落在他面孔是斑驳光圈,深浅不定。一时间如c线条的笔致晕染,然也难掩他轮廓的精致与分明。
衣领到西裤均熨烫整齐,坐姿亦然挺直如山青竹,优雅且斯文的男人。
金边的镜片后,他双目是如点墨般的深。
此时男主持的声音是清朗周正:“起拍价,350万。”
加价幅度一次不少于55万。
席位间,很快有人声响起来。
“405万。”
“500万。”
“1000万。”
“……”
直视着前方,在那单薄的镜片之后,男人视线专注且沉静。
身前的席卡写着名字,仿宋字流畅深刻。
傅司南。
此时有身材稍胖、头亦微秃的经理模样的人走来了,低头与男人耳语几句,他遂微颔首。
沉溺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之间,那光如薄雾和轻纱,绘制他骨相极优越而精致的侧脸,薄唇、挺鼻,无不如是古希腊雕塑巨擘一手而出。
此时此刻,他抬起双目,眸如泼墨。
而此时,在那声三百万的叫价之后,有十数秒,现场一片安静,再无其余声息。
主持人便作势举槌,“1000万一次,1000万两次……”
唇轻启,那一把的男声响落在宽阔空间,温润悦耳,有如珠盘落玉。
却是打断。
“2000万。”
那槌子都快落下了,又于这一声后及时收手。男主持不觉抬了另一只手,抹了抹额上的一把虚汗。
又作不经心地,男主持往那声源处瞟了眼。
盛世国际的少东家,傅司南。
其实云集展拍多珍品,能出的起这个价,自然都是非富即贵。
然而在座诸人中,这一位……却毋庸置疑是身价最高的了。
继而便继续竞拍,“2000万,还有更高的吗?2000万一次,2000万两次,2000万三次……”
“2000万,成交!”
……
拍卖场外。
云集艺术中心设置得精巧,拍卖与展览两不误,只是分设了数个空间隔开,设计极其富丽堂皇。
转过了西方近现代画作的展厅,凌婳与三个室友从出口处离开。
凌婳在云何戏剧学院表演系就读,现在是大四上学期。
戏剧学院的规矩约定俗成,毕业那一届均有毕业大戏。
凌婳这一届的毕业大戏是王尔德版本的《莎乐美》,12月21x在云何人艺剧场正式公演。
从今天算,到公演也就堪堪一周的时间。
今晚来云集艺术中心也与此相关。
因在云集艺术中心这一次展拍的近万件作品里,便有西方近现代画作的一个细分领域,其中又恰巧涉及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画家提香油画《莎乐美与圣施洗约翰的头颅》。
与毕业大戏内容相关,又离得近,因而指导大戏的老师便建议可过来看看。
提香的画作色调是秾丽,画风细致而笔调稳健,其中有三人:莎乐美,莎乐美的侍女,与被莎乐美捧在手中的、先知圣施洗约翰的头颅。
《莎乐美》是则因爱生恨的简单故事:莎乐美是希律王继女,对先知约翰一见钟情,示爱而被拒,而希律王又允诺了莎乐美,只要她愿跳一支七面纱舞,便给她她所要的一切。
莎乐美便当真跳了舞。
一曲舞毕,希律王一诺千金,然这时方知,她所要的,不是别的——
而是,先知约翰的头颅。
据传提香这幅画中莎乐美原型是威尼斯妓.女,又因是文艺复兴时期画作,女人微露了身体,是丰腴、白皙且美丽的。
只是……
走出展厅到廊道,室友冯翊看了眼凌婳。
入目是那般的容颜姿态:站姿端方,茶棕的温柔卷发随意散落在肩,深灰色调的高领毛衣,外搭着中长款的牛油果绿摇粒绒工装外x,及膝的靴是咖啡色,微露了膝上肌肤,颜色是新雪般的洁白。
衬着光线充足,她下颌扬起,白皙脸孔是偏雾面的妆容,复古色的唇,港风的细眉。灯色明晃,眉梢眼角透着懒懒散散的风情。最生动是一双的眼睛,瞳仁如落星屑,两丸猫睛石般的璀璨与盈盈。
但凡多看一眼……
便叫人挪不开视线。
纵然彼此同性,且大学四年室友,冯翊亦不得不见一次感叹一次——
当真是,风情入骨的美人。
担得起那名字,美人如画。
收了视线,冯翊感叹:“要莎乐美真长画里那样,那你得增肥二十斤才能演吧,凌婳。”
另一室友齐楚楚掂量着道:“……我看要五十斤才行的吧。”
凌婳撩了撩唇,尾音是散散漫漫,“我可以增肥的。”
冯翊、齐楚楚:“……”
冯翊:“……那增肥以后呢?”
凌婳看她一眼:“再减啊。”
冯翊:“……”
嗯,可以说是很有道理了。
廊道挂着小屏幕的液晶电视,此时正在直播着拍卖场内情景。
便闻见男人一把的嗓音低沉悦耳,如同落玉般的,“2000万。”
那声音是气定神闲,那姿态是云淡风轻。
落在耳畔,却也如芙蓉塘外轻雷,掷地有声。
循着那一道声,凌婳抬起眼眸来。
屏幕直播特写,正对着男人的正脸。其实宽屏的电视本易拉低颜值,特写更会轻易暴露五官的缺陷,然而离得那般的近,也仍是瞧不出皮肤有一丝的毛孔。
肤是冷调的白,骨相是无比优越。男人金丝边的镜后是如墨泼洒的眸。往细了瞧,眼尾有一颗的小红痣。
万人如海的场合,他坐定在席。
如带一身的明华,翩翩而如玉。
而后是男主持人周正的喊价:“2000万一次,2000万两次,2000万三次……2000万,成交!”
对着拍卖台上的拍品,凌婳视线稍停。
除却冯翊与齐楚楚外,先前低头专注刷着手机、未曾出声的另一个室友邱霜节也看过去,略微奇道:“那不是刚才你说喜欢的那副画吗,凌婳?”
视线上抬对向屏幕,凌婳无意拨了拨小拇指上的尾戒。
大概是因为系里老师提前跟艺术中心打过招呼的缘故,凌婳一行来拍卖会时,正是艺术中心微发福头也微秃的中年男经理来接待的。且对方态度颇为热情,得知她们是来看提香这幅画的,也带着她们顺路看了今晚参与拍卖的画作。
其中就包括那副刚刚被拍出2000万的油画——《春困》。
邱霜节这样问,凌婳也轻轻慢慢地应了一声。
其实倒谈不上喜欢,刚才她也就是看着那只猫活灵活现,所以多看了两眼而已。
然后那位随行在旁的经理便问,是不是喜欢这幅画。
否定似乎不太好,所以她肯定了。
冯翊在那边自顾自地看着屏幕,蓦地出声,“卧槽,这男人真他妈的好看。”
凌婳:“……”
齐楚楚:“……”
邱霜节:“……”
邱霜节瞧冯翊一眼,半是讽刺半是调侃:“冯翊你没事多学点古诗文,提高一下文学素养,免得张口闭口都是卧槽牛x。”
冯翊不服气,立刻引用古诗词:“……好,那就落霞与孤鹜齐飞,秋水共长天一色。”
众人:“……?”
看过了提香的画,四人便坐了电梯到艺术中心一楼。
只是电梯两道门甫一“叮”地打开,大厅是人声嘈杂。出电梯而走入大厅,遥遥望过去,是一群的记者与摄像,举着设备仪器一路追随,向凌婳她们的方向走来。
凌婳抬了眸。
那迎面而来的,是笔挺的一道身影。大衣落肩,益发衬托他身材是挺直而且修长,两条笔直长腿被包裹在熨烫平整的西裤里。
每一颗的纽扣都系得整齐。
每一寸的衣料都无半分皱。
迎面,她撞进他视线里面。
镜片其后,他视线是深深。
相对之间……其实只是短短的数秒钟。
如被按下暂停和继续按键,而那一瞬的对视像是错觉,时间流速由慢转快。随着傅司南径直向前走去,等待已久的记者群亦步亦趋地跟上,有的在后有的在旁有的在前。
全方位,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包围。
那来势汹汹,凌婳一行人便往旁边稍避。
然而人潮如海拥挤,前方记者只顾着向傅司南举话筒示意,根本顾不得身后或是旁边。
不怪他们激动。
毕竟……
这一位,是盛世国际的少东家。
同样也是国内首富世家傅家的公子。
成立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初,总部位于国家直辖市云何市,盛世国际是国内服务业产业链上的顶端,衍生产业遍及电商购物、不动产、娱乐影视、旅游开发等多个行业,就规模而言,是国内数一数二的跨国集团。
就财富占有量而言……则数一,不数二。
财富排行榜上,盛世国际的实际掌权者傅哲家族以4956亿人民币的财富额位列国内并亚洲第一。
是首富的世家。
这也就意味着——
捕捉到了这样的采访机会,也就捕捉到了流量和热度。
况且今晚的拍卖,这位傅公子还是参与其中了的。
且,不只是参与其中。
比之原估价溢价了四倍,以两千万的价格拍下了一副现代画。
一掷千金壕无人性,本就是大众津津乐道的话题。
何况,这一掷千金壕无人性的男人……还有这般俊美至于无可挑剔的皮囊。
如芝如兰,如松如玉。
如在高岭,不可攀折。
径直朝前走去,在行经凌婳身旁时,男人步伐微不可觉地放缓。
只是细微的放缓,却让人流益发密集和拥堵起来。
记者急急地追问:“……傅先生,请问您为什么要斥巨资拍那副画呢?”
“是因为宾果的吉祥物就是猫吗?所以您是在为101购物节造势?”
宾果网便是盛世国际旗下的购物网站,亦是国内最大的电商购物平台。
101购物节,指的则是宾果的人造节x,定于每年的1月1x。因宾果的吉祥物是卡通的金渐层猫咪,也因如今是12月中旬,x期将近,记者才会有如是问。
傅司南眸微垂,声音是温和,“采访稍后会统一安排。”
言下之意,是无话可说。
统一安排,到最后多半就是安排得没影了。
记者都是身经百战的,如何能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,当然就更不会相信纸上的画饼,当即便追了上去。
有人鞋跟高了,踩在了身旁男摄像的鞋上。男摄像崴了一脚,手不觉地搡了把身边——脊背被一搡,毫无防备,凌婳平衡骤失。
像是要摔倒。
却没有摔倒。
只是极巧,脸颊与衣料亲肤质感相亲。
她落在了结实的x膛与怀抱,而一道薄荷的冷香落在鼻尖萦绕。
微辛,也很清新。
站定,凌婳举眸。
金边眼镜后是沉如墨的目光,他也正注视着她。
无意的冲撞和相拥,他原本浅灰色系的大衣衣襟平白便多了一枚口红印。
他的灰色,与她的红色。
混杂一起,对比之间,颜色暧昧鲜明。
此时、此刻、此地。
她的人落在他的怀抱。
而她的唇印——
落在他的衣襟。
众人:“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”
冯翊:“……卧槽,牛x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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